摘 要：受“没有什么比好的理论更有用”理念驱动，国外组织与管理研究者愈加注重探究建构管理理论这一议题。由此形成的丰硕成果观点各异，甚至彼此矛盾，而现有按照西方哲学术语对其分类不易理解。据此，以演绎推理、归纳推理和溯因推理为主线索，将国外管理理论建构研究成果归集为3个脉络，分析其在研究逻辑、理论建构策略和理论贡献评价标准上的差异，比较各自适用条件和彼此借鉴行为，并揭示溯因推理在管理研究中的良好应用前景。
关键词：理论建构；逻辑推理；溯因推理；研究方法
一个完整的管理理论包含4个基本要素：“什么”(What)、“如何”(How)、“为什么”(Why)和“谁、何处、何时”(Who,Where,When)[1]，而管理理论也正是从这4个方面解释组织与管理现象的概念及其相互关系的。理论的重要性在于，它“是我们撒出去抓住‘世界’的网。理论使得世界合理化，说明它，并且支配它。我们尽力使这个网的网眼越来越小” [2]。理论的这一有用性决定了“让网眼越来越小”，即建构理论的必要性，这对于组织与管理这门年轻学科尤为重要[3]。因此，自1989年《美国管理学会学报》(AMR)首次专刊讨论管理理论建构方法以来，国外学者积极探索，成果颇丰。这些成果陆续出现在国内各类管理研究方法译著、教材和一些期刊中。我们在受益良多的同时也深感迷惘：各种建构理论的丰富观点、看法殊异，甚至完全相悖，并引发出诸多争论不休的话题，如管理理论是什么与不是什么、管理理论价值何在、研究多范式与单一范式孰优、实证研究与质性研究哪个更好、科学严密性与实践有用性谁更恰当等[4]。分析发现，这些争论折射出对科学知识来源的差异认知，其形成于科学哲学，而国内研究者大都缺乏这方面的足够训练，导致在理解国外管理理论建构知识时犹如隔靴搔痒，在应用于中国本土化研究时又枘圆凿方。因此，迫切需要厘清各类管理理论建构研究的历史渊源、具体思路及其适用条件等。
然而，现有理论建构归类研究依然以西方哲学术语为标准。其中，影响极广的Morgan[5]分类，就是以“主观—客观”和“制度化社会—激进变革社会”为两个维度，划分出4类管理研究范式：激进人文主义、激进结构主义、解释主义和功能主义。在此基础上，Gioia和Piter[6]比较了4类范式在研究起始、数据收集、数据分析和研究结果上的差异，提出要在各种范式之间进行转换，完成多范式跨越等；Lewis和Grimes[7]开发出元三角多范式研究法(Metatriangulation)。此外，Kilduff等[8]使用科学哲学术语划分出4类理论建构视角：结构主义、建构主义、工具主义和强范式，并增加了一个批判实在论视角。这些以西方哲学为据的多样性分类让西方学者也感叹，“理解理论和建构理论是管理研究中令人气馁的一项挑战”[9]。对于处于西方学术背景下的学者尚且如此，对国内学者而言，这些分类对于厘清管理建构理论的作用更为有限。
有鉴于此，本文认为以3种逻辑推理形式为标准，梳理国外管理理论建构研究是一个恰当的选择。首先，演绎推理、归纳推理与溯因推理(Abduction)是3种基本逻辑推理形式。前两者为大家所熟悉，而溯因推理是由结果反推原因的逻辑方法，在日常生活和研究实践中广泛使用，只是不知其名。由此，采用熟悉的逻辑推理知识框架理解不熟悉的管理理论建构研究内容，与人类通常的认知方式相符；其次，3种推理本身就像一座桥梁，它们向上可形成3种不同的知识认识论：演绎推理源自唯理主义，归纳推理源自经验主义，溯因推理源自实用主义。往下可以连接各自不同的管理研究策略与研究成果，即理论贡献评价标准选择；最后，由此而成的“逻辑推理—理论建构策略—理论贡献评价标准”进路，反映的正是管理理论建构研究的事前、事中和事后3个阶段。因此，本文分别阐释逻辑的逻辑下3条管理理论建构研究脉络，并按照事前、事中和事后顺序，最后对3条脉络作总体性评价。
1.1 管理理论建构研究中的演绎推理
演绎推理认识论肇始于笛卡尔的唯理主义，认为世界上存在着不需要由感觉经验验证的先验知识，借助这些知识就可以演绎出其它知识，因而演绎推理是获取知识的唯一可靠途径。
秉持这一观点的管理学者认为，演绎推理用于建构管理理论，并非是简单地从已有理论(前提)演绎出其它理论(结论)，而是先由理论演绎出待检验假设、预知或理论体系等，再收集数据检验假设，由检验结果反过来证实或证伪该理论。如果理论获得证实，则增强了理论效度，强化了理论；如果证伪了理论，则为修正、优化该理论找到了机会和基点。例如，Shareef[10]认为，好的管理理论一定是在演绎证伪的基础上通过推测与思辨得出的，基本做法就是从文献中发现对某一现象存在的不同、矛盾解释，然后提出解决方法，选择解释力更优者。而Colquitt和Zapata-Phelan[11]细化出3种演绎推理建构理论的具体形式：在现有研究中加入新的中介变量或调节变量；研究现有理论尚未涉足的关系或过程；引入新的构念或重构现有构念。
1.2 演绎推理下的管理理论建构策略：找补缺口
找补缺口(Gap-Spotting)是指通过回顾已有研究成果，看看别人发现了什么，再想想别人还没有思考到什么，即了解某一理论存在哪些可能的研究缺口、不足或漏洞，再围绕这些问题，填补缺口或完善理论。Locke和Golden-Biddle[12]总结出找补缺口的基本步骤：第一步是找出现有研究文献存在的某种“缺口”。通常使用3种方式总结已有研究文献在某些方面的共同之处，一是总结出它们的共性，如从抽象层次凝练其主题，或梳理出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或重新解释它们不为所知的共性；二是总结出已有文献的某些共性，即指出前后研究者具有的相同理论视角和研究方法；三是总结出已有文献之间具有代表性的不一致之处，如提出它们尚存争议的特征及共同面临的挑战，或采用二分法将它们归为两个极端；最后诘难这些共同之处尚存的困境或问题，即针对它们存在的某些亟待解决的重要“缺口”。第二步，采用3种方法填补缺口。一是解决现有研究的不完备性，补充其忽视的某些重要方面；二是解决现有研究的不恰当性，增加理解和解释现象的新视角；三是解决现有研究观念之间的不可通约性，纠正已有文献的错误。
尽管填补缺口的做法是为了强化现有管理理论，而不是向它们提出挑战，但是它仍旧是当前研究主流。它们的标识为诸多文章引言或结语中类似语句：“延展了某某研究(理论)”，“突出了现有研究的不足”，“填补了该领域的研究漏洞”，“指出了其它文献中没有注意之处”，“有助于产生更多实证研究”等。
1.3 演绎推理下的理论贡献评价标准：科学严密性
演绎推理研究脉络旨在累进管理知识。Pfeffer[13]指出，有效的累进做法应当是尽量减少多范式研究带来的不一致性和不确定性，用统一范式引导研究者的资源与智慧。由此，科学严密性(Rigour)或知识可信性就成为最恰当的成果评价标准。库恩[14]将这一标准具化为精确性、一致性、广泛性、简单性和富有成果性。Fiske[15]受Popper可证伪观点影响，在此基础上增加了可检验性。而Bacharach[16]直接以有效性为标准，将有效性划分为变量、构念和关系3个层面，变量层面要求具有效度、非连续性(Noncontinousness)和信度，构念层面要求具有明确性和简洁性，逻辑关系层面要求具有逻辑恰当性(非循环逻辑、关系性质明晰)和实证恰当性。
2.1 管理理论建构研究中的归纳推理
归纳推理认识论源自洛克的经验主义，认为世界万物均为固有的客观存在，不存在任何先验知识。因此，知识的唯一来源就是由感觉而形成的经验(包括感官知觉和内在知觉两种形式)，而知识获取方式是归纳个别感觉经验。
归纳推理为许多管理学者所偏爱。例如，《管理学中的伟大思想——经典理论的开发历程》一书汇集了当代30位管理大师(截至2005年其理论平均引用率达4 900次)的管理理论建构心得，其中大部分大师坦承，只有归纳推理才是真正可用的管理理论建构逻辑[3]；又如Eisenhardt[17]提出， “理论建构研究应当尽可能在没有任何构思中的理论和检验假设的理想情况下展开”，即放弃已有概念和预设，用编码将数据(广义的数据)归入概念，建立概念间的联系，进而形成理论；再如Mintzberg提出的两步走做法：先做探索性积累的归纳工作，再完成“创造性地一跳”——获得理论。
2.2 归纳推理下的管理理论建构策略：实地研究
实地研究(Field Study)是指在收集真实组织的定性或定量原始数据基础上，实施的系统研究方法[18]。它以数据的真实性为基本特征，强调从数据中产生理论，基本方法有扎根理论法、案例研究法和创新行动研究法。
扎根理论法的创始人Glaser和Stauss认为，它是一种发现的方法，强调系统地收集数据并形成理论，以此解释行动者所处的真实情境。卡麦滋[19]将该观念进一步延伸，视其为一些系统而灵活的准则集合，“持续比较”和“理论抽样”是其中的两个核心概念。从“一切皆数据”角度看，从事质性研究者几乎无一例外地采用此方法，也由此出现了大量误用。为了消弭误用，Suddaby[20]缕析了扎根理论的6个“不是”：不是忽视文献的借口，不是只呈现原始数据，不是理论检验、内容分析或计数，不是简单应用数据，不是可以轻松使用的方法，不是缺乏方法论的借口。因此，扎根理论适用于研究者能从互动经验中产生构念的研究领域。
关于案例研究法的观点分歧较大。Kaplan[21]认为，它是在单一时点对单一组织作深入且全面研究的方法。Eisenhardt[17]强调，它是一个理解某种单一情境的动态过程方法，适宜于探索性研究，或者为已有研究主题提供新研究视角，并且将研究过程分为7个步骤，包括界定研究问题、选择案例、设计研究工具与研究方案、实地考察、分析证据、形成研究假设、比较文献，并认为以4-10个案例作多案例研究的效果最佳，最可能建构出强理论。但该结论受到Dyer和Wilkins[29]质疑，他们认为多案例研究只能形成好的构念，而绝大部分经典案例都是能较好论证、说明事实的单案例研究。但是在殷[23]看来，这些争论不是问题，研究中最重要的问题是确定研究问题类型，而案例研究法最适用的研究问题是“怎么样”和“为什么”类问题，只要遵从“复制原则”，单案例和多案例均可；案例研究法既可用于探索性研究，也可用作描述性研究与解释性研究。
Kaplan为作业成本法与平衡计分卡理论的建构者，他将理论的成功归因于采用了自创的创新行动研究法(Innovation Action Research)。该方法的基本程序是：观察并总结实践中的创新做法—形成案例并讲授与宣传—获得反馈后建构理论—在新组织中介入性地实施新理论—再观察和总结实施结果。它与传统行动研究法或介入法的最大差别在于，介入行动的首要目的是建构理论，而不是检验理论[21]。与之相似的方法还有Kasanen等提出的“构造研究法”(Constructive Research)以及Aygris倡导的“主动介入法”。
Edmondson和McManus[18]认为，各种实地研究法之间并无伯仲之分，关键是要与理论建构状态相契合。他们将实地研究法划分为定性方法、定性与定量混合方法以及定量方法3类，认为只有当其能分别契合于理论建构3种状态——初级阶段、中级阶段和成熟阶段时，才能建构出强理论。
2.3 归纳推理下的理论贡献评价标准：实践有用性
实地研究策略始于观察和归纳真实的组织现象。基于此，学者的研究就应服务于“管理相关性”或“政策相关性”，即把实践有用性或相关性作为理论贡献评价标准是毋容置疑的事。但是，管理学者的研究目的应当区别于管理咨询者的活动目的。因此，Vermeulen[24]指出，管理研究的有用性并不体现为执行某些管理行为后就能立竿见影地在下一期增加多少利润，而是让实践者借此研究成果找到识别组织管理现象和环境的更好视角。由此，即使有用性应当作为管理研究中除科学性外更为重要的第二环标准，但具体标准依然是理论性的：是否可以归纳出一个新颖的理论构念？能否清晰地揭示组织中的权衡关系？研究变量能否为管理者控制？研究成果可否与其它研究整合？同样，Bacharach[16]从3个层面提出的有用性评价标准也是理论性的，即变量层面和构念层面需具有应用范围的广泛性，关系层面需具有解释潜力并能作出恰当预测。
在多年持续争论后，研究者逐渐认同实践有用性是不可或缺的标准，并在研究成果中愈加重视实践应用的内容。例如，Bartunek和Rynes[25]对5种管理期刊上的文章研究发现，上世纪90年代有“实践应用”部分的文章占32%，而本世纪前10年已上升到58%。
3.1 管理理论建构研究中的溯因推理
溯因推理的一般形式为：从令人惊异的结果反推原因，找出最恰当解释。基本特点为：最恰当解释为暂时性的，并非必然性结论，因而其推理是可错的，具有或然性；这种解释不包含在已有结论或前提下，所构造出的解释能增加新知识，具有创新性。溯因推理认识论源头为皮尔斯、詹姆士和杜威等人倡导的实用主义，它“不是去看第一事物、原则、‘范畴’和假定的必然性，而是注意最后的事物、成果、结果、事实” [26]。换言之，即主张以最终实用性为标准，强调从各种角度而不是单一角度获取有用的知识。
近年来不断有学者提出，溯因推理应当是管理研究的基本逻辑之一。Mantere和Ketokivi[27]认为，溯因推理强调理论与实践间反复“对话”，该过程可以促进研究者不断比较各种解释方案；组织公平理论的创建者Folger[3]直言，他使用的研究方法即“嗯？啊哈！”法就是以溯因推理为逻辑指导的，其中“嗯？”为令人费解的问题，“啊哈！”为解释问题的假设机制或流程；Weick[28]的意义建构理论程序更是具体地体现出溯因推理过程，即“问题陈述—思想试验—选择最佳解答”。其中“问题陈述”是指需要解释的反常现象，或需要证实或证伪的假设，以及不能回答的问题，“思想试验”是指使用各种“如果…那么…”方式获得的问题解答，“选择最佳解答”则为依据选择原则从各种解答方案中选取的最满意解释。
3.2 溯因推理下的管理理论建构策略：解谜
溯因推理的起点为令人惊异的事实，尤其是令人不解的谜团。Smith和Lewis[29]指出，谜(Paradox)是指持续并存、相互关联的矛盾构成体，单独了解各构成部分都有道理，但是并列一处就突显出冲突、不一致，甚至很荒谬。他们检查了12种管理期刊的文章后发现，过去20年间共有360篇文献关注于此，且年增长率为10%，由此认为谜已经成为理解和处理当今组织管理理论的重要视角。
识别谜与破解谜是实施解谜的两个阶段。Poole和Van de Ve[30]以矛盾为基本特征识别出4类谜：行为解释之谜(用结构决定因素角度解释与用目的决定行为的角度解释)、组织文化解释之谜(从个体层次的解释与从宏观层次的解释)、社会组织解释之谜(稳定有序视角的解释与持续变化无序视角的解释)，以及层次角度之谜(从群体角度识别个体行为与从个体角度认识群体行为)。Smith和Lewis[29]在综合了Lewis等的研究成果后，扩展出4个大类和6个衍生类管理研究之谜，4个大类分别为归属类、学习类、组织类和业绩类；6个衍生类为4个大类的交互作用结果，分别为学习与归属类、归属与组织类、学习与组织类、业绩与归属类、学习与业绩类、业绩与组织类。在解谜策略的第二阶段，Poole和Van de Ve[30]提出了4种既可以单独使用，也可结合使用的破解方式：一是发现谜暂时无解时，接受它们并学会与之共处；二是将谜中的对立面划分为不同层次，如部分—整体、微观—宏观、个体—社会等；三是加入时间要素，让谜中的冲突各方在不同时段发挥作用；四是采用综合法，用新术语、新视角、新框架将矛盾体协调地纳入其中。Smith和Lewis[29]从谜具有的张力性质出发，用动态均衡模型促进谜由潜在张力转化为显性张力，并通过对张力进行管理，接受或解决组织内的各种谜。当然，他们深信，识别谜和破解谜是两个反复循环的阶段，即便有解也是暂时的解，新的谜随后必将出现。
3.3 溯因推理下的理论贡献评价标准：读者有趣性
以令人惊异的事实或谜团为研究起点会产生悬念效应，让读者感到有趣，从而自发地关注于此。因此，有趣性或者说“可爱性”就成为了评价理论贡献的基本标准。Davis[31]笃信，与真实性或正确性相比，以读者为中心的有趣性(Interesting)才是产生“伟大理论”的最有效标准。他总结到，有趣性就是能够否定读者视为理所当然的一些假设，让他们惊异地发现原来“看起来是X的其实不是X”，或“可以接受的X竟然是非X的”，具体否定方式可以细分为12种。此观点得到许多学者支持，如Astely[32]指出，建构管理理论的目的不在于发现真实，而在于形成具有社会建构意义的语言，若此语言能够否定已有理论，就容易受到关注；Kiesler 和Sproull[33]用社会认知理论证明，人们正面临着信息接受过载但信息处理能力有限的约束，而对强烈的、不寻常的、凸显的、意外的信息能给予优先关注。当然，也有学者调查发现，有趣性的含义除了Davis强调的否定假设外，还包括质量高、写作漂亮、有新理论或新发现等。
4.1 三条研究脉络各具不同适用条件
3种研究脉络的基本情况如表1所示。由表1可知，它们之间的差异源自研究范式的不同，彼此具有不可通约性[14]，因而难以在研究问题、研究方法、研究结论等核心概念方面达成一致性理解。因此，不应当简单地以某一研究脉络为判断和评价其它研究脉络的标准。换言之，三者本质上没有优劣之分，只是适用条件有别。
通常而言，演绎推理研究脉络最适于学科发展成熟阶段，使用定量数据解决硬地问题，获得从“谁、何时、何处”界定理论边界的理论贡献。Schon[34]将研究问题分为“硬地问题”和“湿地问题”两类，认为“硬地问题”属于可以用现有理论和方法解决的问题，在此问题解决域内，学科发展已经成熟，存在研究共同体比较认同的理论和规范化研究方法，可以收集到大量数据进一步检验这些理论。因此，其产生的理论贡献是一种累积式的边际贡献，即通过完善、修正现有理论，并以此为参考框架判断问题和确定它们的适用边界。
表1 3种研究脉络总结
项目演绎推理归纳推理溯因推理认识论唯理主义经验主义实用主义典型推理个别到一般一般到个别结果反推原因建构策略找补缺口实地研究解谜基本程序阅读文献—总结文献的一致性缺口—填补缺口观察现象—总结经验规律—解释规律的理论识别反常事实—解释反常—选最佳解释为理论评价标准科学严密性(可信)实践有用性(可用)读者有趣性(可爱)理论贡献从“谁何时何处”界定理论边界描述出“什么”和“如何”解释“为什么”学科阶段成熟阶段初级阶段中级阶段和成熟阶段数据类型定量数据定性数据混合数据解决问题硬地问题湿地问题混合问题
相反，归纳推理研究脉络最适用于学科发展的初期阶段。此时，待解决的问题属于“湿地问题”，即问题不清、方向不明，没有方法可借鉴，研究重点是深描现状、收集定性数据、分类现象、总结一般规律，再以构念阐释它们的关系，完成的是理论建构的前期工作，理论目的在于解释这些现象“是什么”以及揭示它们是“如何”发生作用的。
溯因推理研究脉络在学科发展的中级阶段和成熟阶段更适用。它强调从已有理论与现实的冲突中找到研究问题，而只有建立了一定理论时才会出现冲突。因此，溯因推理涉及的是混合问题，其研究的基本目的在于，使用收集到的定性和定量数据，解释冲突产生的原因，其理论贡献在于能否恰当地解释“为什么”。
上述观点得到了学者研究证明。Mantere和Ketokivi[27]研究指出，3种推理都只适用其中一种方法，其中归纳推理只适用于归纳案例法，演绎推理只适用于理论检验法，溯因推理只适用于解释法。而Christensen[35]确信，尽管归纳推理和演绎推理都有助于理论建构，但其在不同建构阶段的使用顺序不同：在理论建构描述阶段，一般是先使用归纳推理，待形成了关系描述模型后再用演绎推理进行验证；在理论建构规范阶段，先用演绎推理验证前一阶段形成的关系模型，当发现反常后再用归纳推理确定理论适用范围。而且即使在课堂上，根据不同情况使用不同的推理方式，也能让师生一起建构出管理理论。
4.2 各条研究脉络在反思中实施以强化自身为目的的相互借鉴
反思是指检查产生研究结果的假设及研究策略是否恰当的过程。Suddaby[14]指出，由于理论建构活动本质上是有缺陷的，所形成的知识产品具有脆弱性，为确保其有效性，在反思理论的同时更要反思建构理论的系统本身。事实上，3条研究脉络都在发展中相互批判，并在反思自身不足的同时吸收其它脉络的长处，从而形成了以我为主又相互借鉴的态势。
首先，逻辑推理的借鉴。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指出，“归纳和演绎，正如分析和综合一样，是必然相互依赖着的”。绝大部分管理研究方法论教科书也正是如此，将演绎推理和归纳推理并置，视为相互可用的基本逻辑。例如，Shepherd和Sutcliffe[36]为了弥补演绎推理的不足，在演绎推理中融入归纳推理成分，提出了归纳式自上而下建构的理论模型。其中，“上”即广义文献(包含已有研究文献、研究者的已有知识和学术情景等)，“下”即现实。虽然整个过程依然是演绎推理，但是在一开始却用归纳推理方式从广义文献中提炼对同一现象有不同视角和差异解释的张力、对立与矛盾。同样，为了摆脱归纳推理面临不完备性的窘境，Ketokivi和Mantere[37]将管理研究中使用的归纳推理策略划分为理想化策略和情景化策略两类，前者以归纳推理为主兼顾演绎推理，后者则以归纳推理为主兼顾溯因推理。再者，最先提出溯因推理应当与归纳推理和演绎推理并列的学者皮尔斯指出，科学知识的获得依赖于3种推理共同形成三角形的动态过程，3种推理即为三角形的3条边。
其次，研究策略上的借鉴。在找补缺口策略中，研究者常常需要提炼甚至构造现有文献的共有不足，从而必然涉及到使用与实地研究策略相同或相似的观察方法，也需要具备总结一般规律的能力。在实地研究策略时，Eisenharadt[17]提出的理论建构方法中，第7个步骤就是将产生的准理论与现有文献进行对比；多案例研究法遵循复制原则，就具有找补缺口策略中实证研究的成分；此外，还可以使用案例研究法检验理论[31]，此时案例研究法就是一种实证研究方法。Kaplan[21]倡导的创新行动研究法，其研究起点就是有强烈现实需求但学术界并未研究而无现存知识的情景。解谜策略中，从发现冲突或矛盾的现象到形成谜题的过程，既需要观察现实，收集数据以判断这一冲突是否具有广泛性，还需要看看现有理论可否用以解释此冲突，前者要部分使用实地研究策略，后者则涉及找补缺口策略。
最后，理论贡献评价标准的借鉴。Tushaman和O'relly[38]将科学严密性与实践相关性结合为四象限矩阵，其中单纯的科学严密性为波尔象限，单纯的实践相关性是爱迪生象限，二者的结合为巴斯德象限，它要求既服务于知识建设又服务于实践，属于管理研究者的当然选择。McKinley等[39]将连续性(科学严密性之一)与新奇性(有趣性之一)相结合，视连续性为研究成果与学者已有知识框架的关联性，视新奇性为成果与那些熟知的知识框架的差别程度，认为足够的新奇性才能引起同行关注，但当新奇性过度而连续性不足时，则会适得其反。Corley和Gioia[40]将现有评价标准按照原创性(Originility)和有用性两个维度划分为2×2矩阵，其中原创性细分为启示类和累积类两类，有用性细分为实践有用和科学有用两类。他们从期刊编审人的角度指出，启迪—科学有用类文章最容易发表，累积—实践有用类文章在第一轮评审中就会淘汰，启迪—实践有用类和累积—科学有用类文章在修改后可能发表。但是他们认为，在这些传统评价标准之上应当再增加一个前瞻性标准，即理论不仅要走在实证研究之前，而且要走在未来实践之前，预判出未来的理论和实践所需要的概念及需要解决的重要问题。
4.3 溯因推理在管理研究中应有广阔空间
溯因推理在逻辑学中的地位已经确立，作为科学发现的“模式”或“逻辑与方法论”，它在认知科学、人工智能、侦查学、教育学、医学、工程学等领域的知识创新方面具有重要影响，引起了管理学界的积极关注[36]。由于溯因推理具有以下独特作用，预示其在管理研究领域的广阔发展空间。这些作用包括：①溯因推理能够为“问题意识”和“问题导向”的管理研究策略提供逻辑推理基础。“问题意识”和“问题导向”获得越来越多管理研究者的认同，但其难以从演绎推理与归纳推理中获得逻辑支持。而溯因推理可以打破这一尴尬情境，其以“冲突”为研究起点的思维，指向的正是管理研究应具备的“问题意识”和“问题导向”的着眼处。针对这些因困惑而引起的管理研究问题，研究者有可能找到创新契机，如界定现有理论的边界条件、发现新研究领域，或建构新理论；②能够对研究者自己声称的研究策略与实际运用的研究策略间的不一致性给予合理解释。《管理学中的伟大思想》一书中，大部分作者认为在建构管理理论时，归纳推理方法最可靠，但是他们的起点并不是传统归纳推理中对一般事实的观察，而仅是对“惊人的事实”的观察。同样，波普尔在采用演绎推理时，也不是以传统演绎推理中的理论为前提，而是以理论遭遇的种种“问题”为研究起始点。这两种“言行不一”的反常情况似乎难以理解，但若使用溯因推理就能对其进行解释——二者都包含了溯因推理的成分；③以读者为中心的有趣性标准可以让具有严密性和相关性的研究成果获得关注。在信息过载的现实环境中，以读者可感知的“冲突”为特征的研究成果更容易受到关注，而只有当读者关注时，研究成果的严密性和相关性才会获得被认知机会，才有可能得到进一步发展。可以说，研究并应用溯因推理的有趣性，有助于揭示研究成果的严密性和相关性。因此，以刊载实证类论文著称的《美国管理学会学报》(AMJ)在2011年第5期特别刊发了一篇题为《如何让文章引言有吸引力》的文章。
波普尔视理论为人们努力捕捉现实世界的网，理论构建就是“结网”过程。在组织与管理世界中，结网理论丰富多样，而厘清其脉络有利于更好地将其应用于管理研究中，产生更多理论贡献。但是现有总结框架直接借用西方哲学或科学哲学的术语，反而增加了国内学者的理解难度。本文使用广为人知的逻辑推理形式为主线索，对国外现有管理理论建构文献进行归类，进而获得以下结论：①3条研究脉络在逻辑推理形式、研究策略和理论贡献评价标准等方面风格迥异，但是同一脉络内的逻辑推理形式、研究策略和理论贡献评价标准方面具有自洽性；②各研究脉络间无法融合，但其在反思中又以强化自身观点为目的相互借鉴。另外，有效使用它们的做法不是将其融为一体，而是根据各自适用条件恰当应用；③溯因推理在逻辑学中占有一席之地，在其它学科中也得到富有成效的应用，但其在管理研究领域仅初现端倪，尚未获得与演绎推理和归纳推理同等地位，因此未来发展空间广阔。
这一新的归集标准不能代替对科学哲学的理解，也不排斥从其它角度对管理理论建构文献的解读，但是它可以作为管理研究实践中理解科学哲学的进阶，方便我们用熟悉的思维理解管理研究方法论的科学哲学背景，对其研究视角形成补充，并成为后续研究的参考点。更重要的是，它有助于厘清国外管理理论建构的不同观点及其相互关系，进而促进管理理论的本土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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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林思睿)
Review on the Studies of Management Theories Building abroad:View from the Three Types of Logic Reasoning
Abstract：Driven by the idea of "Nothing is quite so practical as a good theory",the foreign researchers in organization and management research are paying more and more attentions to the topic of building management theories,and obtaining the fruitful research results. These results are largely difference,even contradictory to each other. It's not easy for us to understand some classifications according to the terms of western philosophy. Based on the main clue of deduction reasoning,induction reasoning and abduction reasoning,this paper merged these research studies into three types. After analyzing their differences in research logics,research strategies and evaluation criterions for theory contributions,this paper appraises the respective application conditions and their adsorbing activities among them. Finally,the abduction reasoning is expected to be of broad application prospect in management research.
Key Words：Management Theories Building Abroad; Logic Reasoning; Abduction；Research Method
收稿日期：2016-08-02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基金项目(13YJA630001)
DOI：10.6049/kjjbydc.2016050859
中图分类号：C9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7348(2017)04-011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