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引言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加快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推进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就是要从根本上解决关键核心技术“卡脖子”问题,保障产业链和供应链安全稳定,提升我国产业基础能力和产业链现代化水平(李政,2023)。企业作为创新主体,肩负着时代重任。企业家是以企业为主体的技术创新体系的掌舵者,没有高质量的企业家队伍,就很难打造出高质量的企业,也很难建成高水平的现代化产业体系。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全面推进高质量企业家队伍建设,打造站位高、格局大、引领性强的企业家队伍,对于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取得新突破,科技自立自强能力显著提升,构建新发展格局和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取得重大进展”目标具有战略性、支撑性意义,是对新时代“加快建设国家战略人才力量”的深刻响应。
战略企业家是新时代站位高、格局大、引领性强的企业家代表。近年来,国家从政策层面描绘了以战略企业家为先导的企业家队伍画像。2020年习近平总书记在企业家座谈会上指出,企业家要在爱国、创新、诚信、社会责任和国际视野等方面不断提升自己,努力成为新时代构建新发展格局、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推动高质量发展的生力军。2023年7月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布的《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意见》指出,鼓励引导民营经济人士做发展的实干家和新时代的奉献者,在更高层次上实现个人价值,向全社会展现遵纪守法、遵守社会公德的良好形象,做到富而有责、富而有义、富而有爱。推动并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是一个十分复杂、艰难的系统工程,笼统地对企业家群体进行研究,或是仅瞄准草根创业者开展研究,都难以满足国家、社会、产业和企业等不同层面对科技自立自强的核心期待和需求。需要更加重视战略企业家群体的理论与实践研究,充分发挥战略企业家作为中国式经济现代化“关键少数”“第一方阵”的优势,为加快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进而实现高质量发展,畅通国内大循环和塑造中国在国际大循环中的主动地位提供动力源泉和可行方案。
由此可见,在推动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过程中,不同类型企业家特别是战略企业家的角色价值、作用发挥,成为新时代新征程人才支撑创新发展的重大议题。本文旨在在创新性界定战略企业家内涵的基础上,对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过程中战略企业家的特征画像、角色价值及作用机制进行探讨,以期厘清战略企业家的内涵,阐述其典型特征、与一般企业家的异同,突出战略企业家对于推进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不可替代性与角色价值,分析战略企业家推进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作用机制,并提出管理启示与政策建议。
1 对战略企业家的新认知
1.1 战略企业家内涵解构
何为“战略企业家”?直观上似乎容易意会,但真正理解其内涵却并不容易,在识别过程中也常常出现认知上的分歧,无法形成统一的观点。对战略企业家内涵的解读,不同学者基于不同立场有不同见解,但是,无论对战略企业家作怎样的内涵界定,最后都需要回答“战略企业家是什么样的企业家”这一问题,并对“战略企业家的特征画像”进行刻画。鉴于此,本研究从角色期待视角出发,结合相关理论基础对中国情境下战略企业家的内涵进行解构。
关于企业家的研究可以追溯到古典经济学时期,Richard Cantillon(1775)在《商业性质概论》中首次提出,企业家是在商业活动中承担风险的人和国民财富的主要创造者。由此,企业家一词便逐渐用来指商人。早期赋予企业家突出重要性的学者有Say,其在《政治经济学概论》一书中指出了企业家的生产管理职能。之后,学者们对企业家的研究不断深入,新古典主义经济学派的创始人Marshall[1]认为企业家是企业组织的领导协调者、中间商、创新者和不确定性承担者,其主张企业家应具备高水平统帅全局的领导机能,如决策能力、领导力、判断力和应变力。根据情境的变迁,学者们持续对企业家特质加以拓展:德国学派强调企业家的创新特质,认为企业家最重要的职能是开展“创造性破坏”,实现经济要素新组合[2];新古典学派强调企业家承担风险、应对不确定性的特质[3];奥地利学派则强调企业家预测和识别市场机会、配置资源获取利润的特质[4]。均衡理论体系中的企业家理论更加强调企业家职能,企业家的职责在于克服组织中的低效率[5]、有效组织企业内部资源与市场环境相适应、能够对稀缺资源的协调作出判断性决策[6]。
随着企业家理论的发展,学者们开始关注企业家群体的“关键少数”——战略企业家。回顾战略企业家相关研究,可以归纳出两个基础的研究议题。一是战略企业家精神,早期的研究将战略企业家精神视为企业家与战略管理间的纽带[7]。Herbert等[8]首次使用战略企业家精神这一术语描述高层管理者如何在适应不断变化的市场的同时平衡经济可行性;Hitt等[9-11]进一步扩展了这一概念,认为战略企业家精神更强调创业机会识别与资源战略管理,其理论模型由企业家心智、企业家文化与领导能力、战略资源管理与运用、发展创新4个维度组成。因此,早期关于战略企业家精神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其整合潜力上,即在企业发展与创造财富过程中,将企业家精神和战略管理的观点结合在一起。二是战略企业家特质,学者们强调应更全面地定义战略企业家并将其发展成为一种理论建构。具有战略眼光的企业家,要创造能够自我维持、不断增长的价值创造体系,相对于潜在竞争者具有长期战略优势[12],具备动态学习能力[13]、机会识别与资源整合能力[14]以及扭转企业所处竞争格局[15]的能力等。项国鹏[16]基于企业家能力提出,战略企业家是具备高超战略能力和制度能力的企业家。此外,有学者强调战略企业家应具备长远与超前意识、创新思想,具有前瞻眼光、全局观念和科学的目标导向等。同时,国家和人民对战略企业家的角色怀有多重期待。战略企业家要能主动担当时代使命,以创业促进中国梦的实现[17];要具备社会责任意识、家国情怀和可持续发展理念[18];要不断增强与战略科学家之间的交流合作,为创新发展的持续推进积累力量[19]。
之所以难以在“战略企业家”的概念理解上形成共识,关键原因在于虽然该词起源于企业家理论,具有统一的学术起点,但对战略企业家的研究出自不同研究情境、研究视角与价值取向。有别于从微观企业层面审视“战略企业家”,从“国家—社会—产业—企业”等层面寄予企业家的角色期待出发,重新审视“战略企业家”,有利于形成对“战略企业家”的新认知。战略企业家是站在国家立场、服务国家需求、代表国家水平的企业家,是践行社会责任且拥有良好社会声誉,具备推进产业发展的前瞻性判断力、战略规划能力以及创新突破能力,能够带领企业服务国家发展战略、贯彻可持续发展理念的企业家。他们既是企业家,也是战略家,更是引领中国企业迈向世界舞台的“第一方阵”以及推动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塔尖力量”。
从此概念可以看出,战略企业家被解构为4个层次(见图1):一是站在国家立场、服务国家需求、代表国家水平的企业家,即战略企业家凭借高格局、高眼界,高水准地发挥作为国家战略人才的积极作用;二是践行社会责任、拥有良好社会声誉的企业家,即战略企业家要有“功成不必在我”的境界格局和“功成必定有我”的责任担当,在承担对股东、员工的经济和法律责任的同时,还要承担对消费者、社会和环境的责任[20];三是对产业发展具有前瞻性判断力、战略规划能力及创新突破能力的企业家,即战略企业家作为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探索者,在新一代“信息技术、人工智能、生物技术、新能源、新材料、高端装备、绿色环保”等产业发展中攻坚克难,探索新的发展机遇;四是带领企业服务国家发展战略、贯彻可持续发展理念的企业家,即战略企业家带领企业克服从“强大”到“伟大”、从“伟大”到“世界一流”的重重难关。对战略企业家内涵的新理解,会影响企业家队伍建设和企业家形象塑造。需要注意的是,战略企业家不以成败论英雄,关键在于是否符合当时或当下历史阶段国家、社会、产业和企业层面寄予战略企业家的角色期待。上述4个层面都很重要,需要同时具备,但程度可以不同。
1.2 战略企业家的典型特征
战略企业家是怎样的人,很难用一把尺子去衡量,但其本质上反映了各界对企业家角色的高期望。为进一步回答“战略企业家是什么样的企业家”,以及更加准确地识别战略企业家,有必要揭示其典型特征。
(1)时代性。时代性体现战略企业家响应时代呼唤,担当时代使命,抓住并解决国家、社会当下存在的重大问题、深层次问题的特征。在中国式现代化发展过程中,企业家是重要且不可或缺的力量。作为企业家的第一梯队,战略企业家是积极响应国家号召进行公私合营的探索者,是致力于促进经济发展的践行者,更是新时代下推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推进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引领者。
战略企业家的特征与其所处的时代背景紧密相连,本研究结合中国近代史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对各阶段具有代表性的案例进行分析和提炼[21]。近代史上,面对列强的侵略和西方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挑战,中华民族陷入了国势衰微的境地,在国家危难之际,实业救国思潮推动一批具有民族意识和家国情怀的战略企业家的产生。譬如状元企业家张謇,立志从商后便开始了实业救国实践,开办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家“社会企业”,带领企业追求社会、经济、文化、教育等的可持续发展,是中国民营企业家的先贤和楷模[22]。除此之外,还有“发展实业从吃穿入手”的“面粉大王、纺织大王”荣宗敬荣德生兄弟,以及探索通过“产业、交通、国防、文化”运动推动“民族解放和国家振兴”的“中国船王”卢作孚等“民族战略企业家”[23]。他们通过兴办实业有力地保护和促进民族工业发展,对后来中国特色经济体系的建立也产生了深远影响。新中国成立后,我国步入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逐渐形成以国企为代表的公有制企业家精神引领时代精神的主旋律,形成忘我的奉献精神和将企业发展与国家富强同构的经营理念。同时,爱国主义也成为民族企业家的精神支撑,例如,荣毅仁以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主动配合党和国家政策的落实,是具有“大情怀、大格局、大担当”的战略型企业家。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实力由弱到强,逐渐成为影响全球经济发展的世界性力量。如此大的成就,可以从政策、人口红利、资本积累以及农村改革等[24]多个维度进行解读。除这些因素的推动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我国在此期间孕育出了一批具有敏锐洞察力、创新突破能力和国际视野的战略企业家。他们以“改变贫困落后、发展经济”为己任,积极带领中国企业走上世界舞台中央。进入新时代新征程,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为迎接这个时代的风险与挑战,战略企业家要做到以初心和使命引领企业发展,以远大愿景明确企业发展方向,助力我国加速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推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进程。图2进一步梳理了战略企业家的时代性特征。
(2)国别性。国别性是战略企业家的鲜明特征,由国家政治制度、国情、企业家使命的差异性决定,中国战略企业家是基于中国立场解决中国问题、以建设世界一流企业助推国家崛起的企业家群体。首先,战略企业家要坚持中国立场和人民立场。企业营销无国界,但企业家有祖国。我国需要一批“政治坚强、本领高强、意志顽强”的战略企业家,引导企业在创造经济价值的同时,充分兼顾员工利益和社会公共福祉;需要激发企业家们强烈的家国情怀,立志产业报国、实业兴国。其次,中国战略企业家应聚焦实践中遇到的新问题,解决改革发展中存在的深层次问题、国际变局中面对的重大问题,以企业发展服务国家战略,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征程中勇毅前行。
(3)国际性。国际性是指战略企业家凭借其国际视野带领企业开拓国际市场,提升国际竞争力,并带领企业成为世界一流企业,为全球企业治理贡献中国力量。首先,战略企业家具备国际视野,主动参与国际竞争,深耕国际市场。中国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坚定维护经济全球化,坚持并扩大对外开放,致力于发展更高层次开放型经济。在此过程中,企业如何把握好市场机遇、提升自身核心竞争力是实现高水平对外开放的关键问题。具备国际视野的战略企业家能够立足国内面向国际,带领企业对标国际顶尖技术和标准,在参与国际竞争的过程中不断提升竞争力,形成产业新优势。其次,战略企业家具有国际市场开拓能力,有能力在复杂多变的国际市场分工协作中争取主导地位。通过产学研合作、跨界合作等方式在全球范围内整合资源,提高国际竞争力和影响力。最后,战略企业家能够瞄准世界一流企业,引领中国式管理“走出去”,推动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
1.3 战略企业家与一般企业家的异同
战略企业家与一般企业家均关注企业价值创造和创新能力,但战略企业家是企业家队伍的金字塔尖(见图3),其领导的企业也处于各行业塔尖。战略企业家具有超出传统企业家的特质,分析战略企业家与一般企业家有何不同,有助于缩小认知上的分歧(见表1)。
表1 一般企业家与战略企业家比较
Table 1 Comparison of general entrepreneurs and strategic entrepreneurs
维度一般企业家战略企业家发展格局企业经济价值创造企业发展与国家发展战略相统一发展目的获利型创新型行动导向解决企业生存发展问题整合科技创新资源,引领产业发展能力 无法兼具高水平的制度能力和战略能力高制度能力、高战略能力角色 创新生态系统中的参与者创新生态系统中的主导者(孵化企业家)
从发展格局来看,战略企业家站位高、格局大,更加强调服务国家战略层面的需求,能够把国家、社会和全体人民视为利益共同体和服务对象,把发展维护好企业自身利益与发展维护好国家利益、社会利益和人民大众利益相协调、相统一。
从发展目的来看,一般企业家利用市场机会,开展价差交易、实体或金融投资、创造性研发等商业活动,以期获得超额回报。而战略企业家引领创新活动、创造社会价值、服务国家战略,是更具长远发展谋略、科学管理手段和风险承担能力的创新型企业家。
从行动导向来看,一般企业家致力于解决企业经营管理过程中的生存与发展问题,而战略企业家关注企业长远与可持续发展,致力于挖掘并解决产业发展共性问题,如突破产业共性技术问题、推动产业链安全稳定等。
从能力构成来看,制度能力和战略能力共同组成战略企业家能力[16],而一般企业家无法兼具高水平的制度能力和战略能力。
从角色来看,战略企业家是创新生态系统主导者,在构建、配置创新生态系统方面发挥核心作用,能够孵化新的企业家。
2 战略企业家推进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角色价值
科技自立自强是新时代建设科技创新强国的全新战略导向。理解科技自立自强,首先要理解“自立”和“自强”,所谓自立就是立足自身、自主可控,自强是指自我提升、自我发展、不断壮大[26]。其次,要理解科技自立自强的逻辑,包括主动构建新一轮技术革命、技术窗口的历史逻辑,强化新发展格局下产业链和创新链安全性、畅通性的现实逻辑,助推我国产业攀登全球价值链高端的价值逻辑,以及支撑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战略逻辑。最后,要理解为了支撑科技自立自强,基于国家能力的国家创新系统,基于完备本土产业链的产业创新体系,以及基于核心企业主导的企业创新生态系统等不可或缺[27]。值得注意的是,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需要教育、科技、产业等部门全力配合,而企业是支撑科技自立自强的关键微观主体。陈劲[28]认为,构建更科学的企业创新体系不仅要发挥国企、央企在国家战略性、基础性、公益性科技创新方面的作用,更要注重大型民企在竞争性领域的创新示范作用,关注中小企业在颠覆性创新方面的积极作用。企业和企业家在推进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中的作用和价值不容忽视,本研究结合战略企业家的典型特征,将其角色价值归纳为战略人才价值和创新人才价值两个维度(见图4)。战略人才价值是指对国家战略目标具有支撑作用的人才价值,创新人才价值则强调战略企业家在科技创新方面的角色价值。
2.1 战略人才价值
(1)战略企业家是企业家队伍的“第一梯队”,具有超越传统企业家的创新引领能力,是推进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战略人才。在少数发达国家对中国的科技压制愈演愈烈,以及中国核心技术缺乏、必须走自主创新道路的背景下,中国企业必须大力提升自主创新能力,突破关键核心技术。然而,我国企业在创新中发挥的主体作用还不充分,存在创新能力不足、创新意愿不强、基础研究欠缺等问题。正因如此,战略企业家在推进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过程中的战略人才价值更加凸显。中国需要肩负“先富带动后富”“打造世界一流企业”历史使命的战略企业家;需要能够应变局、见终局[29]的战略企业家。战略企业家创新引领作用体现为:作为企业家队伍的“第一梯队”,以创新型而不是获利型为主导的发展目的,更加强调科技创新助推国家发展,从而助力我国由“中国制造”向“中国智造”转变。这种在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过程中积极担当、主动作为、正向引领的作用,恰如华为所言“没有伤痕累累,哪来皮糙肉厚,英雄自古多磨难”,隐喻了中国企业开展自主创新的艰难,也彰显了中国企业开展自主创新的志向,是战略企业家责任担当和角色价值的体现。
(2)战略企业家是科技创新体系的核心成员,具有超越战略科学家的资源整合能力,能够打通“科技—产业—金融”之间的关卡。从必要性来看,世界正面临新一轮技术革命和产业变革,围绕科技制高点的竞争日益激烈,实现创新链、产业链、资金链、人才链的相互配合、相互支撑,是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关键。从可行性来看,战略企业家具有聚合科技、金融、人力等创新资源的整合能力,作为创新生态系统中的主导者,能够带领相关主体有效组织和协调各种资源,以产学研协同创新突破关键核心技术“卡脖子”难题[30],加快实现关键技术国产化替代,提高我国产业链供应链稳定性和可控性。在科技方面,不同于强调“长期奋战在科研第一线”“具有极强的跨学科理解能力和研究能力”“具有深厚的科学素养”特征的战略科学家,战略企业家的价值更体现为能够实现科技创新成果转化。在金融方面,战略企业家对创新活动的资金链具有关键影响,其投资具有战略性,而不是着眼于短期利益。
2.2 创新人才价值
(1)战略企业家既是重大科技项目的“出题人”,也是科技成果转化的推动者,有能力让企业成为科技成果转化的核心载体,是推进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创新人才。首先,战略企业家作为重大科技项目的“出题人”,能够带领企业面向国家重大需求,积极参与事关国计民生的重大科技决策与攻关项目,依靠创新平台突破颠覆性技术;其次,战略企业家有责任、有能力建设科研成果概念验证中心,为处在起步阶段的科研发现提供必要的验证条件,彰显其潜在的商业价值,加速创新链和产业链融合,从而有效弥合早期科技成果与市场化之间的间隙;最后,战略企业家可以利用科技成果转化平台,将“研究—开发—中试—产业化”的单向链转为闭环链,依靠科技成果转化带来的实践经验、市场需求、经济效益促进科技创新,不断迭代形成强大的创新力。总的来说,战略企业家围绕新兴产业培育、传统产业转型升级,注重关键技术源头供给及问题导向型创新,推动关键共性技术、创新型产业集群、高层次创新团队发展。
(2)战略企业家具有前瞻性和全局性,能够引领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发展。前瞻性是时间维度的体现:一是战略企业家有能力站在更高的视角,瞄准未来科技和产业发展制高点,前瞻性部署一批战略性、储备性技术研发项目(如人工智能、量子信息、集成电路、先进制造等),为国家安全和企业发展提供有力支撑;二是战略企业家能凭借其敏锐的洞察力,在企业进行战略决策时领先于竞争对手采取行动,引领企业察觉市场需求变化,识别技术发展新趋势,增强政策解读能力,预测产业动向(李树文等,2022),进而提前作出战略调整,及时防范和化解风险。全局性是空间维度的体现,强调“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的全局观。战略企业家往往具备“以企业为圆心,以行业为半径,以社会、国家、世界为圆周”的格局和思维,能够主动将企业发展战略和国家发展战略相结合,以全球视野谋划和推动企业科技创新,实现企业高质量发展,从而为国家和企业创造更深远的价值。
3 战略企业家助推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作用机制与实践探索
3.1 在企业科技创新中的涓滴效应
涓滴效应用以解释领导或上级的认知、态度与行为依照组织层级结构自上而下影响基层员工的过程。当领导特质或行为对下属员工产生影响,使下属员工表现出相同特质或行为时,可将这种上级领导对下属员工的引导作用称为涓滴效应[31]。本文中的涓滴效应特指企业科技创新自上(战略企业家)而下(下属员工)的涓滴过程,包括涓滴环境、涓滴主体、涓滴策略和涓滴结果,主要通过净化、渗透和转化3个机制实现(梁果等,2021),如图5所示。第一,净化机制,创造有利于企业科技创新的环境。战略企业家通过“外净化”营造有利于企业科技创新的外部环境,具体包括对科技创新行为的倡导、对新颖观点的积极接纳、构建面向全球开放的创新网络、聚集人才资本设备资源等。同时,战略企业家通过明确企业科技创新方向和目标、构建企业技术创新体系进行“内净化”,引导下属员工积极投入企业科技创新,加快培育企业核心技术能力。第二,渗透机制,指战略企业家的创新性传递给下属员工的涓滴策略,主要表现为战略企业家为下属员工提供科技创新资源支持、科技创新培训、创业示范等,该机制是决定企业及产业整体创新能力高低的关键环节。第三,转化机制。一方面,战略企业家作为企业的掌舵者,对企业是否开展科技创新等决策起着决定性作用。另一方面,科技创新成果只有被企业应用并获得市场接受才能促进社会和经济发展[32]。战略企业家能够引导和组织科技成果转化,使科技成果与市场需求相匹配,进而运用于国家重大科技任务攻关、大型科技基础设施建设,为实现我国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加快建设创新型国家提供助力。
3.2 “双链”融合中的同群效应
同群效应是指人们倾向于通过比较在某些方面与自己相似或者略好于自己的同类人群来评价自身能力、观点和绩效,并在行为上受到他们的影响。Foucault等[33]指出,同群效应也体现在企业决策过程中。战略企业家所展现出的示范力、引领力和号召力通过同群效应,对产业链整体、链上各方(一般企业家、创业者、战略科学家等)以及“双链”融合产生积极影响,对推动产业高质量发展具有主导作用,具体体现在制定标准体系、集合各方力量、主导市场预期等方面,如图6所示。
对于产业链整体而言,战略企业家带领“链长企业”站在国家安全、技术前沿和产业发展的高度,在国内国际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通过同群效应,从稳链、补链、强链、控链角度,助推我国形成产业链反制能力甚至控制性优势。对于产业链上各方而言,战略企业家可以带领其他有条件的企业家努力把企业打造成为强大的创新主体。因为,战略企业家带领的企业与其配套商、供应商、用户等主体互为同群者,战略企业家的创新决策通过同群效应影响产业链其他主体的创新决策行为,最终促进全链创新。企业高管之间的社会关联有利于形成企业创新的地理和行业同群效应,而战略企业家具有较强的社会资本,社会网络关系庞大,有利于增强企业创新同群效应。对于产业链、创新链融合而言,战略企业家在产业链上精耕细作,能有效弥补科技人才相对缺乏面向市场的敏锐嗅觉、较难驾驭科技创新转化链的不足,通过创建“战略企业家+战略科学家”的融合协作格局,共同打造创新成果产业化全链,实现“两链融合”协同增效。
3.3 在创新联合体中的桥梁效应
战略企业家具有时代性、国别性和国际性等典型特征,又处于创新联合体(企业主导型)社会网络的核心位置,在企业主导的创新联合体中起着重要的桥梁作用,如图7所示。企业主导的创新联合体是指由企业充分整合自身和外部技术、资金、人才、设施设备等创新资源,牵头打造的创新联合体。在创新联合体中,战略企业家的桥梁作用,主要通过创新要素流通和科技成果场景化应用两个机制实现。
首先,位于创新合作网络核心位置的战略企业家,具有广泛联合产学研用各方、整合创新资源、形成创新合作网络的优势和能力,发挥促进创新要素有效流通的桥梁作用。具体包括:与高校和科研院所达成长期稳定的合作,获得科技创新人才支持、技术支持、基础设施支持和研究资源支持;与政府形成紧密合作,承担重大科技项目建设任务,正确利用相关配套政策支持;与金融机构合作,整合优化金融资源,满足创新联合体的资金需求,帮助企业顺利实施研发计划。
其次,战略企业家凭借企业掌舵者身份和自身典型特征,在高质量的开放合作中,充当连接科技与经济的重要桥梁,推动科技成果场景化应用。在战略企业家牵头组建的创新联合体中,战略企业家不仅是项目“出题人”,更是科技成果场景化应用的推动者。战略企业家牵头组建的创新联合体打破“先科技攻关后科技成果转化”的常规模式,通过牵头打造产业场景,加速创新要素融通和科技成果场景化应用。
小米集团负责人在小米集团牵头组建的3C智能制造创新联合体中起着关键的桥梁作用。2021年全国两会召开期间,小米集团负责人积极承担企业家责任和使命,战略性地提出“推动产学研协同发展,组建创新联合体,夯实智能制造装备及关键部件的基础研发能力”。2022年7月,小米集团负责人带领集团成立了第一个由民营企业牵头组建的创新联合体试点——3C智能制造创新联合体。在该联合体中,小米集团负责人带领企业联合产业链上下游企业、高校和科研院所等不同创新主体,针对关键核心技术集智聚力。在基础研究环节,参与成员包括清华大学、中国科学院软件所等高校院所;在技术协同攻关环节,参与成员包括珞石、思灵等企业;在应用场景验证等环节,参与成员包括中国电信、朗电等企业。同时,3C智能制造创新联合体还将围绕产业需求,精心打造智能装备、智能机器人、智能工艺、智能制造系统、体系标准等5个研究中心和1个成果转化中心。这与图7相契合,企业负责人的桥梁作用体现在:既要担任好项目“出题人”,聚焦智能制造与高端装备等重点产业领域,大力开展行业共性关键技术攻关,也要调动3C智能制造创新联合体中各主体的力量,实现产学研用深度融合。
4 管理启示与政策建议
4.1 培育建设战略企业家队伍
明确战略企业家在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过程中的战略人才价值和创新人才价值,对于将有潜力的企业家培养成为企业家队伍的“塔尖力量”具有重要启发。
(1)加强战略企业家培养的顶层设计,引导“潜力股”成长为战略企业家,为国家培育出更多战略企业家。在社会观念上,引导企业—产业—社会—国家各个层面正确认识战略企业家的角色价值,形成对战略企业家合理的角色期待。在价值追求上,通过开办青年企业家思想信念培训班等方式,引导有潜力的企业家树立“富而有责、富而有义、富而有爱”的价值追求。在体系设计上,构建战略企业家培育机制“3-4-5”模型,“3”是指在战略企业家培育体系上突出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4”是指培育主体要强调企业家自身、政府、高校(科研院所)、所在企业的职能发挥和协同联动;“5”是指培育过程中形成“识别—认定—培育—激励—再识别”的闭环。
(2)持续赋能企业家成长,通过提高企业家的战略人才价值和创新人才价值,为国家培育出优秀的战略企业家。在方法路径上,及时总结并推广富有中国特色、顺应时代潮流的战略企业家成长路径,畅通企业家成长渠道,培养提升企业家认知水平和学习能力,充分释放企业家的才华和能量。如开办青年企业家能力提升培训班,鼓励企业家提高制度和战略能力,支持企业成为科技成果转化的核心载体,支持企业家带领企业在优势产业和产业优势领域精耕细作,支持企业家带领企业参与重大科技项目。通过学习与实践,培育集成创新能力强的创新型领军企业和战略企业家。
4.2 促进战略企业家作用的发挥
本文探讨战略企业家在企业、产业链、创新联合体等场域发挥作用的机制,回答了战略企业家“如何发挥价值”的问题,也为如何进一步促进战略企业家作用发挥提供了启发。
(1)完善科技创新体制机制,破除企业创新的“孤岛效应”,突出企业技术创新的主体地位。发挥战略企业家的涓滴效应,促进企业创新,激发企业创新活力,使企业真正成为技术创新、研发投入、科研组织、成果转化的主体。
(2)以创新支持政策加强产业链、创新链融合,发挥战略企业家的同群效应。鼓励产业链、创新链上各类创新主体进行更广泛、深度的知识共享、经验共享与信息共享。
(3)完善创新联合体内部利益分配制度,并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强化战略引导、组织协同、人才支撑等方面的保障机制,推动政府、产业、高校、科研机构、金融机构等多元力量的有机整合,为战略企业家在创新联合体中充分发挥桥梁作用,构建“科技—产业—金融”良性循环,形成产学研融合的良好创新格局提供稳定保障。
4.3 研究不足与展望
本研究从角色期待视角出发,探讨中国情境下战略企业家推进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角色价值与作用机制,尚存在一定局限性。首先,本文从角色期待视角对战略企业家内涵进行解读,未来研究还可以通过扎根理论等方法解构战略企业家的内涵和结构,或通过量化研究构建战略企业家测量维度和评价指标。其次,本研究讨论了战略企业家推进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角色价值,但未对角色困境展开讨论,未来研究可对此作进一步分析。最后,本研究结合理论和实践对战略企业家推进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作用机制进行了探讨,未来还可以开展案例研究或量化研究,深入揭示或实证检验战略企业家推进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作用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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