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经济中的嵌入理性：众包社区嵌入性对创意领地行为影响机制研究

21世纪以来，随着“云大物移”等相关技术的高速发展，共享经济模式孕育而生，共享经济的到来完全颠覆了社会资源聚合方式与规则[1-3]。共享经济是指互联网技术嵌入下的一种具有经济性、便利性、社交性、创新性的社会资源优化配置模式，即“我的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 [4-5]。当前，在共享出行(如滴滴出行)、共享住宿(如Airbnb)等针对有形资源共享解决方案已方便人们生活日常的同时，作为知识、创意等无形资源共享解决方案的众包社区，通过为创新参与主体提供低成本、便利性、全要素、开放性服务，构建了一个能够对社会创新资源进行快速聚散和迭代的生态网络，目前已成为社会价值创新体系主流模式[6-7]。

鉴于创意来源数量和质量优势，国内外众包社区(包括企业社区和第三方众包社区)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旨在鼓励网民大众广泛参与、进行知识分享和创意提供。但由于与其它有形资源相比，知识与创意等无形资源所有权状态更为模棱两可，一旦被他人所知就很难确认归属[8]，因此，众包个体往往会实施创意领地行为，如拒绝贡献独有的私密知识与创意，或习惯性地在创新互动中“潜水”或“搭便车”[9-10]。目前，很多众包社区都暴露出创意贡献惰性、共创参与不活跃等令人担忧的发展瓶颈。据统计，国内几家大型众包社区中只有约3%～10%的社区成员会在众包社区中贡献其创意、点子[11]。另有一份调查指出，虚拟众包社区中潜水者与活跃者的比例约为100∶1，即有80%的原创帖只来源于4.8%的社区用户，也即绝大多数成员并不参与社区创意互动[12]。领地行为可能引发知识、创意囤积，阻碍创新资源配置与流动，最终造成创新绩效下降[13-15]，那么领地行为是否会随着共享经济时代的到来而得以逆转？如何降低甚至扭转众包创客个体对创意这一核心创新资源的领地性分配行为，既是众包社区发展面临的瓶颈，也是当前共享经济、众创研究领域亟待解决的问题。

在解释创意资源领地性分配行为机制方面，现有研究先后从技术决定论(侧重于考察支持技术有用性、感知易用性)[16-18]、个体心理动机(包括内在动机和外在动机)[19-22]、社会身份(如社区体验、归属感和他人认可等方面)[23-25]与社会网络(侧重于考查关系互动与关系质量的影响)[26-28]等视角进行探究，但不难发现其主要聚焦于微观层面众包社区网络节点属性及网络关系等方面，而非对众包社区整体网络嵌入特征界定及其作用的分析。与此同时，基于心理所有权视角的解释引起领地行为学者广泛关注和一致认可。根据社会资源理论，个体针对感知到的具有心理所有权的标的物存在排他性占有倾向和相应行为表达。其中，标的物不仅包括有形的物理空间，还包括无形的知识、想法、关系等社会资源[8，29]，即“这是我的而不是你的”。不难发现现有文献对知识、创意等无形资源心理所有权的感知及其行为表达从传统组织情境向共享经济平台情境的迁移和变革仍缺乏足够关注。

针对以上研究不足，本文基于网络嵌入理论，依托环境心理学领域中的“刺激-有机体-反应”(S-O-R)经典模型，探究众包社区嵌入性对创客成员创意领地行为的影响，并引入心理所有权感知作为中介变量解释以上影响机制，认为共享经济参与过程中创意资源共享只有通过挑战众包创客创意所有权心理“防线”，才能够有效缓解或抑制相应领地性分配行为，这一研究结论可为众包企业创意资源管理、众包创客创意价值实现提供实践指导和改进建议。

1 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1.1 众包社区嵌入性与心理所有权

众包创客创意心理所有权是指创客个体在众包社区情境下对创意目标物拥有、附着和依赖等归属问题的心理感知。为实现社区价值共创的集思广益与广泛参与，众包社区鼓励并致力于推进创意资源在所有社区成员间共享与交互，但由于知识、创意等无形资源所有权相较于其它社会资源更为模棱两可，众包创客往往面临创意资源归属私有还是公有的社会困境。在解释社会困境方面，网络嵌入理论提供了全新的思路，该理论将人的经济活动置于其所处的社会情境和关系网络中，强调人是“嵌入理性”的[30]。当今，随着互联网通过虚拟链接技术颠覆了传统社会人与人的聚合方式和规则，人际关系嵌入情境正经历从过去真实“社会”向基于互联网及相关技术的“网络社区”转变[31]。众包社区等共享平台发展将散布在不同场域、具有类似兴趣爱好与价值观偏好的创客个体通过互联网聚集在巨大的虚拟社区关系网络中，创客已经习惯将现实中的关系网络映射至虚拟社区环境中，并利用虚拟社区关系网络中的分享、互动实现个体价值。本研究将众包社区嵌入性界定为虚拟众包社区成员在互联网背景下，基于信息获取、资源交换和情感联系所形成的社会连接与交互的总和。

1.1.1 众包社区结构嵌入与心理所有权

基于社会嵌入理论，个体通过嵌入社会网络结构获取信息、资源乃至情感支持，而在网络中心度、社会交互联结等结构嵌入方面的差异将影响其对社会的解释[32]。已有研究表明，网络中心性为占据该位置的网络成员带来了信息、资源优势，他们往往与网络中的战略行为存在密切联系[12，33]；而从社会交互联结方面看，拥有广泛、频繁社会交互联结的网络节点更有可能扮演众包社区信息、资源“桥梁”的角色[9，34]。

最新研究表明，在不拥有标的物合法所有权条件下，心理所有权更多受到对标的物控制感、效能感和自我认同的影响[35]。虚拟众包社区弱契约规范的情境性特征，显然使得创客成员针对创意资源合法所有权的作用被大大削弱，但却强化了控制感、效能感和自我认同对心理所有权的影响。通过将自身投入到社区人际互动中，处于网络中心位置和拥有广泛社会交互联结的创客成员相较于社区其他节点成员，对众包社区创意交流、迁移、融合等创意互动过程乃至共创结果拥有更强影响力和控制力，可以更好地获取来自社区其他成员的信息、知识和资源，轻松与关键人物取得联系，从而掌控整个社区战略方向[36]；同时，他们是有能力的影响者，占据网络中心位置并拥有广泛社会交互联结的个体等同于该网络社区的“意见领袖”，其在社区中的行动较其他成员更为顺畅，其效能感得到极大的满足[37]。除此之外，结构嵌入带来的资本优势也会相应激发该类成员的集体责任担当意识[38]，其对社区价值共创目标有深刻理解，从而有助于缓解对知识、创意的自我保护和防卫，即相较于社区其他成员而言，结构嵌入度高的众包创客更倾向于作出创意是“我们的”而不是“我的”这一心理裁决。

1.1.2 众包社区关系嵌入与心理所有权

关系嵌入是指个体与他人通过一段时间人际互动而形成的人际关系。社会资源所有权归属往往需要在社会交互与人际关系中界定，而个体有关所有权的信念和感知也往往是在特定社会关系中形成的[39]。Zhu等[40]通过考察不同关系嵌入与心理所有权的关系发现，以人际互动为基础的非血缘关系嵌入对心理所有权能够产生类似于血缘关系嵌入的影响。

在众包社区情境下，社区成员间的人际交互主要发生在基于互联网及其相关技术构建的虚拟网络关系中，社区成员间没有面对面交流，社区成员间阶层、等级等传统社会规范较真实社区弱，取而代之的是社区成员间对互惠、信任等主观规范的遵守和期望。因为共同价值观、兴趣、偏好而加入众包社区的创客成员们，通过一段时间互动后慢慢地相互了解、熟悉，从而在社区内部形成特定的关系嵌入性，让社区其他成员成为自己人、一家人，这种嵌入性通过影响创客成员对创意资源交换、分享的自我认同和价值感，使其创意所有权边界从“我的”向“我们的”逐渐过渡[35]。另有研究发现，信任和互惠等主观规范通过感知行为控制(如知情权、控制权)，进而影响网络社区用户知识所有权意识[41]。众包社区中的信任、互惠规范还能通过影响创意持有者成员对创意资源所有权的效能感，即了解并相信自身创意贡献或分享带来的回报，从而缓解其创意资源所有权防护意识。除此之外，在众包社区关系互动过程中，互惠和信任规范还通过加强创意持有者的道德、情感压力[42]，从而削弱其对创意的心理所有权。

1.1.3 众包社区认知嵌入与心理所有权

社会网络理论认为，嵌入社会网络后的身份认知影响行动者在该社会网络中对资源交换的理解和态度[43]。在众包社区这一特殊的网络群体中，具有不同知识结构、阅历、个性及思维模式的创客成员作为产品使用者及技术“发烧友”，加入或离开虚拟网络社区的成本极低，没有强烈认同感和归属感的成员很难长期留在某社区中。与此同时，诸如阶级、地位、官僚等传统维度对虚拟社区成员认知形成的限制得到极大程度的缓解，此时认知嵌入就成为其在虚拟网络社区中重要的社会机制[44]。

首先，众包社区共享语言、愿景、规则和特有交流方式等方面的内群体一致性，通过为社区成员创意互动提供便利支持，提升社区成员创意资源所有权转移、拓展与扩散控制感[45]；其次，社区成员自我与群体概念一致性会增强个人的“我们”和“同类”意识，从而在创客成员创意所有权界定时加强社会控制和约束，即出于“从众心理”或“合群心理”，自己也会被一种无形压力所驱使，努力贡献出独具创新且有质量的观点。而当自身与社区概念不一致时，则不可避免地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认为自己就算滥竽充数也可以心安理得[46-47]；再次，内群体身份认同感通过促进社区成员间形成共鸣、产生情感，促使创客成员对创意资源的共同所有形成认同感与价值感，进而改变其创意资源所有权信念和意识[12，48]。内群体身份感知使社区成员将社区利益最大化视为个人选择遵守的行为准则，即追求群体利益变成体现个人利益直接而自然的表现[49]。Parmentier[45]发现，与外群体成员相比，“圈内人”对隐性知识、创意资源的私有感更为模糊[45]。由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设：

H1：众包社区嵌入性对心理所有权有负向影响。

H1a：众包社区结构嵌入对心理所有权有负向影响；

H1b：众包社区关系嵌入对心理所有权有负向影响；

H1c：众包社区认知嵌入对心理所有权有负向影响。

1.2 心理所有权与创意领地行为

在关于知识、关系、创意等隐性资源领地行为形成机制的研究中，基于心理所有权视角的解释引起学术界广泛关注和一致认可。所谓领地行为，是指个体针对感知到具有心理所有权的物理或社会资源的相应行为表达[8,29]。基于社会资源理论，个体对标的物心理所有权感知越强，其对该资源采取标记、防御保护等领地性分配行为的倾向性就越强[50]。众包社区创意领地行为是众包创客个体为建立、标识、维持或重构自身创新想法采取的各种领地行为，即为领地行为在众包社区情境下针对创意标的物的行为意向与表达，并将研究范围聚焦于虚拟众包社区内部成员对其他成员的领地行为，属于内领地行为范畴。

在众包社区情境下，创客个体对创意标的物心理所有权的感知越强，其越可能做出针对创意资源的领地性分配行为。在获取或形成最初创意过程中，众包创客是该创意的实际掌控者，很容易直接形成该创意是“我的”的心理意识。与此同时，随着社区成员间的人际互动与相互了解，在此基础上建立起网络关系，并在社区网络结构中占据特有位置，创客个体创意激发、讨论、完善乃至实施都离不开来自社区其他成员及社区平台资源、情感的支持。基于社会交换理论，创客成员也可能针对创意标的物产生属于社区的心理感知，即“我们”的创意。当众包创客成员感知到自身对创意所有权较低时，其很有可能克服亲自我倾向，强化利他动机，积极回应创意寻求行为，减少创意领地意识及其行为表达。即使当遭受创意寻求拒绝或冷遇等不良社区体验时，较低的创意所有权感知仍能够促使该成员选择为其他成员提供帮助，因为共享该创意属于社区公民行为，有利于发展、完善、深化并最终实现“我们的”共同创意[51]。由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设：

H2：心理所有权对创意领地行为有正向影响。

1.3 众包社区嵌入性与创意领地行为

根据网络嵌入理论，网络嵌入性的形成与发展强烈影响网络成员资源分配行为。众包社区嵌入性反映的是社区成员专属社会网络的形成、协调和维护，每个众包创客成员拥有的创意资源在与社区其他成员的关系构建、互动、交流中逐渐嵌入该社会网络。有研究指出，虚拟社区网络汇集、传导和扩散信息、资源等功能将促进社区参与者资源交互与共享，为社区技术困难、创新瓶颈等的突破提供可持续性资源供给[52-53]。进一步，反映众包社区成员社会资本不同侧面的结构嵌入、关系嵌入和认知嵌入作为众包社区嵌入性的各个维度，其为社区成员行为决策提供了不同动力。从结构嵌入维度看，结构嵌入度高的成员往往在社区中掌握着大量信息、资源，拥有较高的地位、声誉和话语权，此时作为资源富裕的一方，这些核心成员或领袖人物会产生主动贡献、分享创意想法的交互动机，以此进一步扩大自身影响力并保持自身网络中心位置；从关系嵌入维度看，社区成员间的社会关系可视为一种资源交换过程，信任、互惠期望驱使社区成员花费时间和精力在社区中讨论、交换、分享信息、资源及创意想法[9,43]。此时，当交换方资源达到一定量后就会产生交换动机，从而催生社区成员间的创意资源交换[34]；从认知嵌入维度看，当面临社会困境时，认知嵌入度高的个体相比于认知嵌入度低的个体会更多地考虑群体及他人利益[54]。当创客个体与社区其他成员在兴趣爱好、价值观和追求等方面的认知趋向一致时，能够促进他们形成创新合作共同体，有效抑制彼此对隐性知识与创意的领地意识和行为。由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设：

H3：众包社区嵌入性对创意领地行为有负向影响。

H3a：众包社区结构嵌入对创意领地行为有负向影响；

H3b：众包社区关系嵌入对创意领地行为有负向影响；

H3c：众包社区认知嵌入对创意领地行为有负向影响。

1.4 心理所有权的中介作用

如前文所述，感知心理所有权是众包创客创意领地行为的必要条件，创客个体只有针对特定标的物感知到强烈的私有欲望时，才会产生相应的“标记”和“防卫”等领地行为。而在以上所有权感知对创意领地行为的影响中，社会网络及其关系嵌入发挥了重要作用。基于社会资源理论，社会资源归属——私人所有还是共同所有，往往取决于行为主体的社会交往属性。进一步，创意资源所有权边界虽然无形、抽象，却能在社区成员间的社会互动交往过程中被明确感知。低网络嵌入节点自我相对独立，其心理所有权边界往往更加清晰、密不透风，为了更加清晰地凸显个性和独立性，他们往往表现出在社区讨论中故意隐匿关键信息、对他人求助拒绝或敷衍等创意领地行为[55]；而高网络嵌入性节点心理所有边界具有良好的“透利隔弊”功效，在与网络中其它节点进行资源交换过程中，该个体与社区其他成员进行利益共享、风险共担，当网络嵌入达到一定水平时，在价值共创目标驱使下，创客成员会将“我的”信息、知识和创意想法看成是“我们的”[15]。本研究认为，具有不同众包社区嵌入属性的创客个体对创意资源心理所有权的感知也不同，由此造成不同的创意资源领地性分配行为决策。因此，心理所有权是连接众包社区嵌入性与创意领地行为关系的中间变量。由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设：

H4：心理所有权在众包社区嵌入性对创意领地行为的影响中具有中介作用。

H4a：心理所有权在众包社区结构嵌入对创意领地行为的影响中具有中介作用；

H4b：心理所有权在众包社区关系嵌入对创意领地行为的影响中具有中介作用；

H4c：心理所有权在众包社区认知嵌入对创意领地行为的影响中具有中介作用。

综上所述，本文构建如图1所示概念模型。

2 研究设计与方法

2.1 研究设计

本文在已经开通网站交互、APP、微信群、微信公众号、BBS论坛等功能且开展众创的众包社区中，选择参与诸如发帖、在线讨论等社区交流和互动的创客成员为调研对象。从2018年12月1日至2019年3月15日，本研究借助问卷星调查平台设计问卷、通过站内短消息功能在社区中分享问卷链接两种方式与创客成员取得联系并发放问卷，最终得到样本众包社区27家，覆盖互联网、软件、通信、汽车、金融、家电、手机等多个领域，共回收问卷803份，剔除因漏填、重复或使用同一个IP地址的无效问卷后，得到有效问卷776份，有效问卷回收率为96.64%。为避免同源方差问题，本研究数据经过先后两个阶段收集：第一阶段主要收集被试者基本背景和众包社区嵌入性相关信息；第二阶段邀请被试者对心理所有权和创意领地行为进行评价。

2.2 研究样本

本研究调查样本基本情况统计如下(见表1)：从性别结构看，男性476人，女性300人，分别占61.3%和38.7%。从年龄结构看，39岁以下占73.9%。从教育水平结构看，本科362人，占46.6 %；硕士及以上274人，占36.6%。从职业分布情况看，自由职业和学生188人，占24.3%；其余均为兼职状态。从社区规模看，100～300人及300～500人规模比例之和为87.6%，占总样本的绝大多数。从社区任期看，呈现两极分化特征，6个月以下占47.2%，2年以上占34.0%。从使用社区时间看，3个月至1年约占一半。从每周贡献帖子数量看，每周发帖20个以上仅占0.8%，而每周发帖量为0约占41.6%，每周发帖5个以内占66.3%。由此可见，本研究样本以高学历、年轻化、兼职化特点为主。与此同时，众包社区活动参与时长呈两极化且集中在少数成员身上，这与现实众包社区创客成员结构分布及众包社区发展现状相匹配。

2.3 变量测量

本研究关键变量包括众包社区嵌入性(结构嵌入、关系嵌入和认知嵌入)、心理所有权和创意领地行为。为确保量表信度和效度，本研究在现有研究成熟量表的基础上，结合专家学者建议及众包社区管理实践稍作修改。在众包社区嵌入性中，结构嵌入量表采用Antia等[56]的测量量表，如“在社区里我处在一个中心位置”，共8个条目；关系嵌入采用Chien等[57]的测量量表，如“我与社区成员有良好的人际关系”，共9个条目；认知嵌入采用赵建彬等[12]的测量量表，如“该社区成员长期形成了一些共同默认的事物”，共8个条目；心理所有权测量借鉴Van等[58]及Bear等[38]的量表，如“在社区里我对创意有很高的个人所有权”，共4个条目；创意领地行为借鉴Avey等[59]对非物理对象领地行为的测量量表，包含如“我觉得我需要保护自己的创意不被社区其他成员知道”在内的4个条目。此外，参考以往虚拟众包社区相关研究，将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职业、社区规模、社区任期、社区使用时间和每周发帖量作为控制变量。

3 研究结果

3.1 量表信度与效度检验

本研究使用SPSS21.0软件对测量量表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如表2所示，33个测量题项载荷均大于0.700，表明每个题项与对应因子间均具有较强的相关性。同时，采用Cronbach'sα系数检验各变量信度。结果显示，众包社区嵌入性3个子维度结构嵌入、关系嵌入和认知嵌入α值分别为0.801、0.848、0.909，心理所有权α值为0.855，创意领地行为α值为0.927，本文所有变量的Cronbach'sα系数均大于0.800，说明变量测量具有良好信度。关于效度检验，如表3所示，所有变量的AVE值均在0.600～0.800之间，说明各变量具有较好的聚合效度。同时，任意两个变量的Pearson相关系数绝对值均小于0.5，表明任何两个变量间均不存在过于相似的情况。进一步，AVE平方根显著大于其对应非对角线上的元素，说明各变量间存在显著差异，以上信息均说明各变量区分效度较好，不存在严重的共线性问题。

3.2 模型检验

本文采用AMOS20.0分析软件对概念模型的适配性和路径系数进行检验。首先，概念模型适配性如表4所示，与结构模型适配时这些重要拟合指标值范围相比，本研究拟合指标值均在适配标准内。其中，各变量χ2/df符合小于5的判定标准，RMSEA符合小于0.08的判定标准，CFI、TLI和NFI指标均符合大于0.9的判定标准，表明研究量表效度较好，概念模型拟合度较高；其次，对概念模型路径系数进行检验，如表5所示，结构嵌入(β=-0.185,t=2.349,p<0.05)、关系嵌入(β=-0.202,t=2.599,p<0.05)和认知嵌入(β=-0.349,t=5.349,p<0.01)均对心理所有权有显著负向影响，假设H1(包括H1a、H1b、H1c)得到验证；心理所有权对创意领地行为(β=0.517,t=7.236,p<0.001)有显著正向影响，假设H2得到验证；进一步，结构嵌入(β=-0.117,t=2.236,p<0.05)、关系嵌入(β=-0.264,t=2.599,p<0.01)和认知嵌入(β=-0.149,t=2.348,p<0.05)均对创意领地行为有显著负向影响，从而假设H3(包括H3a、H3b、H3c)也得到验证。

3.3 中介效应检验

本研究采用多层次回归方法检验心理所有权在众包社区嵌入性各个维度与创意领地行为关系中的中介效应。如表6所示，模型1和模型2以心理所有权为因变量时不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VIF<2)。首先，将控制变量作为第一层变量置入回归模型(见模型1) ，考察各控制变量对中介变量心理所有权的影响；其次，在考虑控制变量影响的基础上，将众包社区嵌入性作为第二层变量放入回归模型(见模型2)。结果表明，结构嵌入(β=-0.310，p<0.001)、关系嵌入(β=-0.239，p<0.001)和认知嵌入(β=-0.293，p<0.001)对心理所有权的负向影响均显著。模型3和模型4以创意领地行为为因变量时均不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VIF<2)。首先，将控制变量作为第一层变量放入回归模型(见模型3) ，考察各控制变量对结果变量创意领地行为的影响；其次，将众包社区嵌入性、心理所有权同时放入回归模型。结果表明，在加入心理所有权中介变量后，心理所有权对创意领地行为的正向影响显著(模型4，β=0.476，p<0.001)，结构嵌入(模型4，β=-0.120，p>0.05)、关系嵌入(模型4，β=-0.128，p<0.05)和认知嵌入(模型4，β=-0.103，p>0.05)对创意领地行为影响系数的显著性较模型2中均有所降低。其中，结构嵌入和认知嵌入对创意领地行为的影响系数变得不再显著，关系嵌入对创意领地行为的影响系数则变得较为显著。由此可见，心理所有权在关系嵌入对创意领地行为的影响中具有部分中介作用，而在结构嵌入、认知嵌入对创意领地行为的影响中起完全中介作用，假设H4得到验证。

本文对于心理所有权在众包社区嵌入性不同维度与创意领地行为关系中介作用不同的原因作如下解释：众包社区嵌入中关系嵌入、结构嵌入和认知嵌入反映创客成员社会网络的不同属性，为创客成员在众包社区情境下开展社会互动提供源自不同侧面的网络刺激，进而衍生出不同的网络嵌入影响路径。其中，结构嵌入反映的是创客个体在众包社区中的网络位置，可提供知识、资源等方面的信息刺激；认知嵌入反映的是创客成员对于自身与社区中其他成员是否具有一致性的感知和判断，主要为创客成员提供身份刺激。在信息碎片化、超负荷及身份多元化虚拟网络情境下，创客个体自主性、主体性需要激发，结构嵌入和认知嵌入带来的信息优势和身份优势等外部网络刺激只有转化为内在化心理感知时才能驱动其行为表现。因此，结构嵌入、认知嵌入不能成为创客创意分配决策的直接动力；关系嵌入则侧重于反映虚拟网络情境下人际交往的社会关系质量，这将直接影响众包社区创客成员进行社会资源交换的动机和意愿，从而对其创意资源领地行为或共享分配决策产生直接影响。

4 研究结论与讨论

4.1 研究结论

面对社会价值创新网络体系构建过程中如何突破创意资源共享瓶颈问题，本研究在共享经济背景下，依托环境心理学领域“刺激-有机体-反应”(S-O-R)研究框架，整合网络嵌入和社会资源理论，构建众包社区由网络嵌入再到内生动力生成的创意管理价值链。主要研究结论如下：①众包社区网络嵌入性影响创客成员创意资源心理所有权感知，即众包社区圈层划分、互惠性原则、规则性期望、对相互赞同的渴求等嵌入属性和特征是影响创客成员创意资源归属决策的重要嵌入情境因素[30]；②心理所有权感知正向影响创意领地行为，即创客成员对创意标的物心理所有权的感知越强，其越可能做出领地性分配行为，从而进一步强调当个体面对社会资源分配困境时，心理所有权感知具有很强的解释力[50]；③心理所有权在众包社区嵌入性对创意领地行为的影响中存在中介作用。其中，心理所有权在关系嵌入对创意领地行为的影响中具有部分中介作用，而在结构嵌入、认知嵌入对创意领地行为的影响中则起完全中介作用，揭示了众包社区众创机制的微观基础，即创客成员对创意、知识等无形资源心理所有权的解构、建构与重构过程。

4.2 理论贡献

围绕创客个体如何参与众包社区共创的过程“黑箱”，本研究从网络嵌入性视角解释众包创客个体创意领地性分配行为产生机制，对社会嵌入理论、社会资源理论和共享经济模式等领域研究均有一定的理论贡献。

(1)探究众包社区嵌入性对创意领地行为的影响有助于理解和解释共享经济中的嵌入理性。以Granovetter为代表的社会嵌入理论和网络嵌入将人的经济行为放在其所处的社会情境和关系网络中，认为单个行动者的经济决策均嵌入在他与他人互动所形成的关系网络之中，即强调人是“嵌入理性”的。本研究将社会嵌入和网络嵌入引入众包社区情境，构建并验证了众包创客社区嵌入性对其创意领地性分配行为的影响，从而揭示了众包创客在共享经济中的“嵌入理性”。以上研究结论通过探索网络嵌入在众包社区这一共享平台下的运行过程与价值[60]，提升了嵌入理论对经济行为解释所具有的普适性。

(2)聚焦心理归属感知和外在领地性分配行为两个视角，探究众包社区情境下创客成员针对创意资源的社会交互过程，对社会资源在共享经济模式下面临的挑战及其重构进行创新性尝试。本研究在社会资源理论研究对象(从客观存在向知识、创意等主观、无形对象物)拓展、研究情境(从现实组织向虚拟网络社区)迁移以及模式(从传统经济向共享经济、平台经济)变革背景下指出，共享经济模式下创新和幸福感也许不再来源于对资源的占有，而更多来源于通过分享、交流所带来的关系和认同[61]，创客成员创造并享受由于资源交互所带来的价值增值[3]。

(3)以心理所有权为切入点，探究众包社区嵌入性对创客成员创意领地行为的影响路径，揭示众包社区众创机制的微观基础。本研究心理所有权中介效应提出和验证的意义在于，对于创客个体如何参与共享经济而言，真正的挑战不仅在于突破社会资源分配的物理边界和障碍，还在于对心理边界和防线的突破，以及对私人-公共、竞争-合作、阶层-平等、求异-求同等社会边界的挑战[22]，任何层面所有权边界的打破都将缓解整个社区范围内部创意资源“篱笆效应”，最终促进众包社区价值共创的真正实现。

4.3 管理启示

本研究为众包社区创意资源管理、众包创客创意价值实现提供如下具有启发性意义的管理实践与改进建议：①鉴于众包社区网络嵌入价值，可通过以下多元化渠道和途径加强创客成员的众包社区嵌入性，如在社区中为创客提供创新所需信息、知识和使能工具；结合社会热点、痛点，在社区中发起与产品、需求相关的话题讨论；开展一些社区成员能够广泛参与的线下活动，包括读书会、分享会、同城会、年度峰会等，通过线下关系与互动促进线上关系发展；②鉴于心理所有权对创客创意领地行为产生机制的中介作用，众包企业可通过微信、微博公众号推文、EMAIL 滚动条、社区发帖等多种方式传递产品信息、优化消费体验、提升品牌价值、塑造企业形象，促进众包社区创客成员间以及众包企业与创客个体间自由沟通、传递信息，在潜移默化中突破创客对于创意资源的心理防线，避免创客“自扫门前雪”态度与行为的产生；③众包企业或社区管理者要有意识地识别或培育社区中的意见领袖、活跃分子及核心成员，这些成员作为深度众包社区嵌入者，在众包社区中发挥着创意来源和创意交互“桥梁”的作用；与此同时，这些核心成员也往往具有较强的虚拟声誉关注意识、自我创意实现需求，众包社区需要尽可能为其提供技术赋能、功能服务、情感满足等创新支持，从而在创客个体和社区平台层面最大限度地释放社会价值创新体系中各主体的潜力，最终实现社会创新资源配置效能最大化。

4.4 研究不足与展望

由于客观条件限制，本研究尚存在以下不足：①聚焦众包创客“能不能”分享创意的问题，探究众包社区嵌入性——众包社区成员在社区内部关系网络中所拥有的实际资源和潜在资源总和能否以及如何帮助创客个体实施合作创新，未来应同时考虑“想不想”的问题，即结合考虑代表创客个体本能性动机和策略性动机的利他主义、虚拟声誉关注等因素，构建并验证众包创客创意资源领地性分配行为模型；②对嵌入视角下众创机制的研究主要聚焦于创意产生后的分配阶段，未来可将众包社区嵌入性用于其它众创阶段，如创意激发、创意实现，乃至探究其对整个众包企业迭代创新绩效的影响，以全面延伸和拓展“嵌入性”在众创模式中的适用性，同时深入挖掘众包社区的网络价值；③为降低共同方法偏差的影响，本研究数据收集采用分阶段配对方法进行问卷调查，未来研究还可结合配对样本、多元化数据调查等方法，以避免调研数据误差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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